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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巍】虹膜 (三)

1. 小孤儿X小寡妇。ABO生子。

2. 巍巍孩子不是澜澜的预警。

3. 昆仑和赵云澜不是同一人预警。

4. 我料到了我废话多,但没料到我的废话这么多……澜澜只在最后三个字出场。下次一定。


                                                                                               


春运的火车票一票难求,昆仑又是临时决定返乡。他托人买来的票辗转经了几道的手,买到的实际上是一张黄牛票,登记的压根儿就不是他的名字。


铁道部组成的特大事故处理专项组找到最初卖票的黄牛,一层层地追溯下去,最终才找到了事故真正的遇难者赵昆仑和他的家属。


沈巍一夜未眠,半夜里实在受不住煎熬,他便起床用和好准备包饺子的面烙了两张饼。他硬生生地熬到天边泛了白,这才把烙好的饼揣在兜里出了门。


厂里到镇上本来是有班车的,但春节假期也已经停开了。沈巍只好到厂门口找了一辆蹦蹦车,所谓蹦蹦车就是脚蹬的三轮车,后头坐人的地方拿塑料壳子罩了起来,留了个小窗户用报纸糊了起来。因为农村的土路坑洼不平,人坐上去会随着一颠一颠地蹦起来,顾名思义叫做蹦蹦车。


认尸的地方是县一中的体育馆,对于人力三轮车来说距离太过遥远,沈巍要先坐蹦蹦车到镇上的公交车站,再坐公交车去到县里。


讲过价之后是十块钱,比平常贵了不少。沈巍一个月的工资二十八块,这将近半个月的工资他平时肯定是不舍地掏的,但这回他给起钱来连眼都没眨一下。


许是沈巍的脸色太过吓人,也可能所有从事拉车行当的人都不甘寂寞,前头蹬车的汉子时不时地回头来跟沈巍搭话。那些扯着嗓子的话语和风声一起把糊在窗户上的报纸吹得猎猎响。


沈巍没心思回应,只看着窗外假装没听见。年前下了场雪,眼前千篇一律的白色枯燥得没有尽头,像要把人吞没。沈巍腰腹间开始还隐隐有些抽痛,过了一会儿便冷得麻木了。他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想过去、想以后。


山路崎岖,又积了雪。沈巍早上怕在路上吐,没有吃饭。路上风又大,沈巍拢在袖子里的一双手都要冻僵,怀里带着的那两张饼也被冻得硬邦邦的。到镇上的时候他几乎要虚脱,手脚僵得动不了,几乎是一头摔在了地上。


拉车的汉子扶了他到公交站下面坐着等车,用自己随身带的保温暖瓶给沈巍倒了点水在瓶盖里。节假日公交车的车次也减少了,错过了上一趟至少就得再等个把小时。那蹬车的汉子见沈巍煞白着一张脸,人坐在那里摇摇晃晃的,不放心地陪了他等。


沈巍捧着冒着热气的瓶盖,眼镜片渐渐被糊得看不见了。他心里感激,再不能将这份好意无视,低声道了句谢。左右无人,等待又漫长,这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那载他的男人攀谈起来。


沈巍随口问他怎么除夕还出来拉活儿,问完又觉得自己问得多余。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在一年到头终于能喘一口气的时候还要喝风饮雪地在外头奔波。


蹬车的汉子说他家的Omega年前刚生了孩子,家里又还有双亲要赡养。他哈哈地笑,说三十岁的Alpha就是这样,上有老下有小,得养家糊口,生活里早就没有自己了。


沈巍想,过了这个年,昆仑也三十岁了。眼前这个三十岁的Alpha正为了自己与家人的未来拼搏,可他的昆仑,三十岁已经走完了一生。


沈巍低头没有说话,从怀里掏了烙饼与那人分了。两人就着热水与寒风嚼着冷硬的饼,喉咙里哽得再无言语。


过会儿车来了,拉车的汉子帮沈巍拾掇好东西,送他上车。那汉子见沈巍嘴唇被风吹得起皮,嘴角还着急上火地起了个大泡,便干脆把那个军绿色的暖水壶塞到他的怀里。沈巍要推脱,那汉子说,等你回来了再还我。临了他又问沈巍:“初几回来,定个时间俺再来车站接你。”


因为沈巍跟他说,他是去县城找他的Alpha一起过年了。那憨厚又热心肠的汉子便想着,过完年他还得回来。又或者他一点儿也不憨厚,只是觉得沈巍给的钱多,他想再赚上一趟回程的钱。


沈巍隔着飘絮一样的雪花笑了笑,像要融化。他说,我不回来了。他又补充,我找到我的爱人,就再不回来了。


粗神经的汉子看着沈巍那个笑,莫名地臊红了脸。他扭了头过去,挠着后脑勺呵呵地笑:”和家人在一起就好,特别好。俺也要赶回家去了。“


公交车司机鸣了笛催促,沈巍才和他摆手道别。没想到送自己最后一程的,竟然是个陌生人。


到县一中门口已经是下午,学校在假期没了孩子们带来的蓬勃朝气,显得格外冷清。沈巍在门口登了记,被传达处的老大爷带到了学校的体育馆。


县一中的体育馆是苏联出资建的,比露天的跑道洋气不少。厚重的铁门关着,把冷风挡在外面。沈巍推开条缝挤进去,才发现空旷的体育馆里有那么多人。


活着的,死了的。却无一例外,都在新年到来之前彻底死去。


层层叠叠的白色棺椁整齐地码放着,每一尊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每一尊都将活着的人一同拖入地狱。


有特地请来的和尚在嗡嗡地念着超度往生的经文,啜泣声和哭嚎声交织在一起,将广阔的空间拉得狭小逼仄,让人找不到喘息的缝隙。


倒有专门做这行当赚白事儿钱的人如鱼得水地穿梭其中,面上带着公式化的虚假哀痛,也能斤斤计较地同那些家属讨价还价起来,让人看着着实有些厌恶。但想来,只要有的选,大抵也不会有人乐意在除旧迎新的时候穿梭在尸体堆里,去琢磨如何发死人的财。


横竖不过也叫做生活。


沈巍没见过这样的场合,他呆立在当场,有一瞬间甚至想要转身逃跑。有工作人员拿着笔记本过来,找沈巍询问信息,诸如遇难者的第一第二性别,大概的年龄体型,以及有什么身体特征,当天穿了什么衣服又戴了什么首饰,行李箱长什么样子……


沈巍对“遇难者”这个称谓本能地抗拒,他们口中冷冰冰的“遇难者”,是他的爱人、一对苍老父母的儿子,也是他肚子里未出生孩子的父亲。现在他却和这里躺着的所有人一样,被一句轻飘飘的“遇难者”笼统地代指。


他跟着工作人员,看他对着棺盖上贴着的纸条一条条地比对着特征,机械而熟练。那只是他的工作、除夕这天还要加班的工作而已。


棺盖掀开,里面的人大多都不完整,有的就只有戴着块手表的残肢孤零零地躺在那儿,有的衣物都烧成了焦炭、面目也难以辨认。春运的火车里挤满了返乡的旅人,火车却突然脱轨,在深夜坠入山里,撞在悬崖上摔得粉碎。车上的燃了起了火,把睡梦中的人们最后的生机也烧毁。险峻的地形让救援根本无法进行,也许那时还有幸存者,他们仰望着山顶,期盼着救援,却最终在寒冷与绝望中慢慢死去。就连他们的尸体,也已经面目全非。


沈巍咬牙看过去,按理是应该害怕的。可他现在已经抱了念想,想着等寻到昆仑的尸身,就到山那头儿的铁轨上,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跟昆仑一块儿去了,一家三口整好来得及团团圆圆地过个年。


他再去看那些狰狞焦黑的人体和残肢,竟也不觉得恐惧了。但生理反应到底藏不住,沈巍胃里一阵阵翻腾,他来不及礼貌地道个歉,便捂着嘴踉踉跄跄地跑到角落里。


便是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赵云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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